苦洞槽,是高坪镇麻扎坪村六组的一个居民点,东至野三河,与河对岸巴东县的文家槽隔河相望,南至塘河公路(塘垭至河落子),西与本村的桑树埫接壤,北到野三河大坝库区。其地形是一个山间槽地,地势呈南高北低状。
苦洞槽东端,是一面坡地,这面坡一直延伸到野三河岸边。在这坡地中上部的山岩上,有一个石灰岩溶洞,洞里栖息着一种小鸟,每于黎明时分和夜深人静时,就会“苦啊、苦啊”的鸣叫,而且越叫越快,越叫越急切,声声凄哀悲凉,令闻者不忍卒听。为此,乡民称这种小鸟为“苦雀”,称其栖息的岩洞为“苦雀洞”。也因这苦雀洞,山槽得名“苦洞槽”。
说起这苦雀洞里的苦雀,此地至今还流传着一个令人悲伤、催人泪下的传说。
相传,很早以前,这里就有了居民。在这山槽的南边山麓台地上,住着一户财主。这财主家中广有田地,财帛丰盈,但为人却贪得无厌,欺软怕硬,刁钻刻薄,好色贪淫,唯独十分害怕人称“母老虎”的大老婆。
这母老虎,一年四季穿一件灰不灰、青不青,下摆拖到膝盖上的夹裳子(当地方言,即夹衣),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铜水烟袋,另一只手里拿一根整天燃着、点丝烟的香签子。时不时,吸几口丝烟,时不时,咳几声嗽,时不时,随地吐几口浓浓的黄痰。给人一种冷漠、阴森、邋遢的感觉。
人们常说,最毒妇人心,这母老虎的心,可比最毒的妇人心还要毒上千百倍。对丈夫所娶的几房小妾,更是极尽虐待折磨之能事。只要她看不顺眼的,轻则用燃丝烟的香签子烧,重则用锥子锥。几房小妾,个个身上少说也有十多处伤痕。
在这几个小妾中,最可怜的是幺房。这幺房小妾,本是财主家一个陈姓佃户的姑娘,只因陈家粮食歉收,年底无法交足租粮,被逼无奈,只得按照东家的苛求,将还未满十五周岁的姑娘抵给财主做了小妾。这姑娘,虽是生长于贫寒之家,吃糠咽菜,却出落得有模有样:瓜子脸、柳叶眉、杏核眼、樱桃嘴,一头长发黑油油,身材高挑,腰肢细柔。硬是十人见了十人夸,都说这姑娘是鸡窝里孵出的白天鹅,茅草屋里飞出的金凤凰。
这财主虽然年近半百,但色心不死,早就对陈家姑娘存着歹心,有此机会,岂肯善罢甘休。他借陈家交不足租,软硬兼施,硬是把陈姑娘逼到了手,因此,一天到晚死缠着陈姑娘。其他几房小妾,心中愤懑都还事小,唯独母老虎,看到陈姑娘青春年少,貌美如花,丈夫眼里只有她一个人,着实怒火满腔,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,方解心头之恨。只要财主不在家,就要寻一个由头(当地方言,即事由)整她,不是揪头发,就是掐脸蛋;不是拿针扎胳膊,就是用锥子锥臀部。并且还威胁陈姑娘,不许告诉财主,否则还有更厉害的等着她。陈姑娘慑于母老虎的淫威,始终未敢将其受虐之情相告财主,只能有泪往肚里吞。
俗话说:“天作孽,犹可恕;人作孽,不可活。”这财主也许是作恶多端,加上房事无度,天不待见,还未满五十岁,即身染沉疴,一命归阴。遗下的几房小妾可就惨了,母老虎原本就不待见她们,如今,更是待她们比待下人还不如。动辄叱骂,稍不如意,就是一顿毒打,香签烧、锥子锥,也就成了家常便饭。尤其是陈姑娘,更是从此掉进了无边的苦海。
财主死后,由于母老虎不谙理家之道,加上她为人歹毒,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下人都非常苛刻,实心为她办事的人少,打主意坑她的人多,因此,家道一天不如一天,不几年,竟把一个殷实之家败落得不如一般人家。好在还有几处庄田,一家人的饭食尚不成问题,但使婢用仆的日子却也到头了。为缩减日常支出,只得将一应男仆女佣尽都辞去,轻重事务,只好由家人去做。这些人,大多都是饭来张口、衣来伸手之辈,一下子要变为劳作之人,有谁愿意?当然,遇到事情,能躲的就躲,能拖的就拖,实在挨不脱的,也是尽量拣轻弃重。而陈姑娘为人老实,素来受欺于母老虎,见了母老虎,就如同羔羊见了豺狼,加上家里人都顺着母老虎欺负她,因此一家人中,就只苦了陈姑娘。打柴、挑水、洗衣服,服侍母老虎,这些又脏又累的活,全都推给了她。陈姑娘起五更、睡半夜,累死累活地拼命干,还唯恐没干好遭惩罚。她本来体质就弱,加上经常处于过度疲累、半饥半饱之中,虽然推磨、洗衣、服侍母老虎这些事,还勉强应付得来,但上山打柴、下河挑水这两件重活,她实在难以承担。
上山打柴,虽说山就在屋后,满山都是木柴,但这个地方的山坡,不仅陡峭,而且怪石嶙峋。上山不易,背着柴下山就更困难,稍有不慎,就会摔得遍体鳞伤,再加上虫蛇伤人,陈姑娘一个女人家,每次上山打柴都是胆颤心惊,神经紧张得如同紧绷的弓弦。
日常挑水,这里可不比他乡。虽说就在野三河边,但只有野三河里才有水,因此,人畜用水,必须到野三河去挑。到野三河挑水,要下一面长长的陡坡。这陡坡上的石级小道,也不知是哪一代先民修凿,又陡又窄,而且由于人们长期踩踏,石级表面已被磨得溜光。老弱妇孺,不要说下河挑水,就是空手走一趟,也会头发晕、腿打颤、眼发花。要担水上来,年轻力壮的男人还好说,力气弱小的女人,那可就难了。尤其是冬天,担水的人,即使十二分小心,也会泼洒一些水在石级上,石级结了冰,空着手走都极不稳当,担水行走,随时都有滑倒的危险。因此,这里的人下河挑水,无论春夏秋冬,都必须穿着防滑但不防水的麻耳草鞋,以增加摩擦力,增强稳定性。无论是下河还是上坡,挑水人必须两手抓住挂在扁担前后两端的水桶,由于坡陡,前后两只桶中,总会有一只桶时不时碰着石级,导致挑水担子前后重量失衡。力气大的人尚能把握,力气小的人就糟糕了,往往会人和桶一起摔下陡坡。轻者,桶损人伤;重者,人桶俱毁。长期以来,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伤身,甚至丧命。因此,陈姑娘每挑一担水,就如同过一次鬼门关。
有一年的冬天,苦洞槽特别冷,一天,起了“牛皮凌”(当地方言,即地表全被冻住,地上厚厚一层冰壳),天还未亮,母老虎就大呼小叫,催陈姑娘去挑水。陈姑娘闻声,迅速起了床。她草草地擦了一把脸,就去拿水桶。费了好大的劲,才将被冻得僵硬的水桶系子(当地方言,即拴在水桶提手上的绳子)套牢在扁担两端。推开门,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天飞舞着,北风一个劲地吹着,恰在这时,“呱”的一声,一只寒鸦从门前掠过,她不禁连着打了几个寒颤。陈姑娘真想等天大亮了,雪下得小一点再去挑水,但又害怕母老虎催促,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,冒雪出发。
她走在下河的石级上,只觉得石级表面比涂了一层油还滑,也许是她的麻耳草鞋太旧了,鞋底磨光不防滑了。好不容易她才下到河边,盛满水,又紧了紧旧麻耳草鞋的带子,挑起水往回走,一级一级,小心翼翼。不成想,还未上到半坡,一只脚刚刚提起,正准备登上上一级台阶,前面的水桶竟碰到了石级,她尚未反应过来,人和水桶就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。陈姑娘身上多处受伤,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。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痛,只担心水桶是否摔坏。她艰难地抬起头,见水桶已被摔坏,吓得哭成了泪人儿。她不知道母老虎将要如何惩罚她,想爬起来,就是爬不动,只得瘫卧在冰冻的地上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已快冻成一个冰人,幸好被下河挑水的邻人发现,将她救送回家。
然而,丧尽天良的母老虎,不仅连陈姑娘的伤势看都不看一眼,相反还大骂陈姑娘把水桶摔坏了,是败家子,是扫帚星!还拿起竹条,没头没脑地打得陈姑娘血流不止。陈姑娘本就摔伤严重,加上遭受冻伤,已是奄奄一息,此时又被毒打,致使失血严重,竟哭都没有哭一声,就一命西去。铁石心肠的母老虎不仅没有丝毫的悲伤,反而大骂陈姑娘装死,还说死了也要严惩。竟然丧心病狂地命人将陈姑娘砍成肉块,用坛子腌着,扬言说,要在来春荒月炖了吃,以赔偿摔坏水桶的损失。
陈姑娘死去的事,娘家人一直不知,直到春节,陈姑娘不仅未回娘家给父母拜年,甚至连问候的口信也未带一个,这才引起娘家人的疑惑,陈姑娘的母亲就要老伴去探个究竟。
陈老爹来到母老虎家,未见到姑娘,母老虎撒谎说,陈姑娘走亲戚去了,还要几天才会回来。陈老爹是老实巴交的人,听说姑娘出了门,平安无事,也就深信不疑,即相告要回。
谁也没有料到,母老虎竟一反常态,热情地挽留素来连他家的水也喝不到一口的陈老爹,一定要吃了饭再走,并说,年前捕捉了几只野兔,已腌制好了,要陈老爹吃了兔肉再走,说着,她还亲自去取兔肉。谁也想不到,坛盖刚一揭开,一群小鸟就从坛子里飞了出来,还围着陈老爹“苦啊、苦啊”地叫,只叫得人心酸欲泪,只听得人肝肠欲裂。母老虎见状,拿起扫帚就打。然而,这些小鸟围住陈老爹,就是不肯离去。母老虎气急败坏地一边猛打,一边又喊人快来帮忙。围着陈老爹的小鸟,眼见这些人不管不顾地竟然打到了陈老爹,只得不舍地向外飞去。母老虎还不罢休,仍带着帮手追打,一直追到下野三河的陡坡半坡上,小鸟们看见山岩上有一个溶洞,就躲了进去。母老虎一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小鸟飞进了岩洞,只好无可奈何地悻悻离去。从此,这些小鸟就栖息在这个岩洞里。
也许是陈姑娘生前长期生活在母老虎的淫威之下,其所变小鸟也害怕白天与母老虎撞见,每天都只在黎明时分和夜深人静之时,小鸟才飞出洞来。那“苦啊、苦啊”的哀鸣,划破长夜,在夜空中久久地回荡,人们听着那如泣如诉的悲啼,无不为之叹息,无不为之泪下。人们悲愤之余,无不诅咒母老虎不得好死。果然,母老虎只要一听见苦雀“苦啊、苦啊”的叫声,顿时就会头痛欲裂,且整日惊悸恐慌,卧病在床。由于她蛇蝎心肠,刻薄待人,没有半个人怜悯她。开初,好歹还有家人隔几天去看她一下,日子一久,竟连进她房间去看一下的人也没有了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在病、饿、惊、悸的多重折磨下,母老虎究竟是什么时候掉气(当地方言,即死去)的,也无人知晓,当然也就无人为其办理丧事。后来,有人从她的房门前经过,发现一条条蛆虫从其房内爬出,才估计母老虎也许死了。人们打开房门,这才发现,当年的母老虎,已经肉烂骨粉。消息一传出,人们都说,这是她作恶多端、恶有恶报的下场。
至今,苦雀洞里仍然栖息着苦雀,其“苦啊、苦啊”的叫声,也时能听到。尤其在春季的阴雨天里,每当天欲破晓和夜深人静时,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,一声声“苦啊、苦啊”的悲啼,就会划破夜空,传进人们的耳朵。而关于苦雀那惨绝人寰的传说,仍然时有人讲。“苦洞槽”地名也沿用至今。(资料搜集:陈宏庭 黄继波 张绍国 故事撰写:戴凤庭)(编辑黎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