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约通讯员 宋传轩
二台荒现在是龙坪乡的一个村,叫二台荒村。一个“荒”字,说明这里曾经是荒芜人烟的地方。这周边数十里远近,带“荒”字的地名不少,如吴家荒、柳林荒、孙家荒、把柱荒,还有十里坪荒等。据清朝县志记载,明末清初,建始县境内一度只有几千人,甚至还有一千多人的说法。可以想像,若大一个县城,方圆数百里,只有几千人居住,该是何等的荒凉。造成这种境况的原因,民间的传说,是“八大王洗川”,烧杀抢掠,导致了这一带人口骤减。这算是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了。
所谓八大王,即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,1639年,在陕西米脂起义,自号八大王。1641年,他率部破襄阳,入四川,攻下夔州、涪州等地,1644年占据成都,建立大西政权。在清军,明军残余势力和四川地方武装的夹击之下,大西政权只存在了两年,1646年,张献忠在陕南被清将豪格射杀。张献忠是否到过建始一带,还未见史料记载,但建始当时确属夔州府管辖。现在有学者研究考证,当年造成四川人口骤减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与清军的镇压,吴三桂的反叛,地方武装的相互残杀都有关。如平西王吴三桂入川历时七年,传说杀得鸡犬不留。在战乱中张献忠肯定也杀了不少人,但不能把账都算在张献忠头上。张献忠洗川、屠城,大多是根据一本叫《蜀碧》的书说的。该书的作者叫彭遵泗,是乾隆二年进士,其立场是维护清朝皇权的。很多学者认为,《蜀碧》是一本污蔑农民起义的书。
但是,我们这一带明末清初人烟稀少是肯定的。我作过一点初步的调查,建始境内的一些主要姓氏都是从外地迁来的,其祖籍大多在江西、湖南、河南、湖北麻城、荆州等地,还没有发现一个姓氏为建始本土人。清朝初年,朝庭确实下达过“湖广镇四川”的旨令,如《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》,顺治六年颁布《垦荒令》。这次大规模的移民,其中湖北占15%,江西占15%,湖南占10%。二台荒邓家的祖籍就是湖北松滋的,康熙雍正年间落户到这里。但据我所知,有好些姓氏并不是应“湖广镇四川” 诏令迁移建始的。如把住荒侯氏,其族谱记载,清朝乾隆年间,荆州一带闹水灾,他们一支自江陵到宜昌,又从宜昌至巴东,辗转来到建始青林沟。马水河阳家,其祖藉荆州府江陵县,因乾隆丙午年大水淹没,来施南府建始县南乡马水河落业。建始宋氏家族,祖居荆州府监利县程集镇。据宋家老一辈传说,当年监利县水灾频发,为躲避水患长途迁徙来到建始,首先落户三里坝中坦坪高山上。还有建始朝阳街罗家,相传从江西做小生意一路辗转来到建始境内,其先祖最初落户长梁子白云蒋家坡,后迁进建始县城,不断发展壮大,成为县城几大望族之一。
说到二台荒邓家,在当地过去就有名气。我曾听邓家的后人讲,清朝的时候他们邓家出过一个拔贡老爷,他的顶子都还在。所谓拔贡,是古代科举制度选入国子监生员的一种,由各省学政从生员中考选,保送入京,经过朝考合格,可充任京官、知县或教职。生员即秀才,只有具备秀才以上学位的人才有考选拔贡的资格。所谓顶子,是清朝官帽上的顶饰,是区分官员级别的重要标志,用宝石、玉石、金属等材料制成,按原料和颜色分别官员的品级。
关于二台荒邓家出拔贡老爷的事,我只是前些年听说而已。最近我有些闲功夫,两次前往二台荒实地探访,多少有一些眉目。我思考着把一些零星的见闻记下来,供感兴趣的人欣赏或研究。因为毕竟也是我们这个地方古代科举史上的一段佳话。
邓家在二台荒有一栋老房子,木结构,柱础都是鼓形的石雕,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普通民家。现在的住户是一个88岁的李姓老人,他说这房子有两三百年了。解放初期这里做过农会,之后的太平乡政府也设在这里。这老屋后面不远的山坡台地上,还有一处邓家的老屋,据说其年代比这一栋稍晚一些,堂屋里正上方高悬一块古匾,上书“青云直上”几个楷书大字,据说这块匾是当年那个拔贡老爷的。
听邓家的后人讲,拔贡老爷叫邓时彬,字林三,其墓就在这里一个叫太阳坡的地方。墓碑的形制不同于民间的,邓家的后人说叫虎头碑。碑文正中为“故先考修职登土郎邓公讳时彬字林三老大人之墓”。据碑文记载,邓时彬生于清嘉庆甲戌年三月,亡于清道光丙午年冬,享年32岁。碑文中“修职”二字,即修职郎,是清朝正八品文官的散官官阶,通常授给县丞,相当于现在的副县级。“登土郎”与修职郎相近,是不同时期的不同称呼,也作秀才的别称。从碑文中看,邓时彬是秀才无疑。据邓家的后人讲,邓时彬拔贡后,学业未满就因病去世了。当然这只是口传而已。
邓时彬的墓碑是其孙辈为他立的。碑文曰:“祖父一代名传也。自束发受书,性即嗜学,无论风雨晦明,披吟不辍。凡为经为史,以及诸子百家,无不遍览,世称饱学焉。及搦管为文,连篇累牍之者,莫不首肯。所以抹芹香,分贡树,联步以登,直易易事耳。”……文中的“贡树”二字,出自《幼学琼林》“贡树分香,预卜他年卿相;天街软绣,争看此日郎君。”意思是,进贡的树散发出来的香气,可以预卜来年的科第情况。前面提到的“顶子”,现在的确被邓家一位有心的后人保存着,不轻易示人。这顶子是铜质的,还很完好。可惜因为年代久远,官帽早就灭失了。邓家的后人认定,顶子是拔贡老爷邓时彬当年配戴过的,那块“青云直上”的匾额,也是邓时彬拔贡后有关方面赠送的。其准确来源已无人能说得清了。
与邓时彬的墓碑形制相同的古墓在这里还有三座,之间相隔不过一里两里。据说一座是邓时彬的夫人的,离邓时彬的墓不过百米;一座是其祖母的,在后山的一片林子里;稍远的一座明显是其兄弟的,有碑文为证。其碑文曰:“清待赠儒林郎邓时楚,生于道光甲申年四月,殁于嘉庆辛未年三月。”比邓时彬约小十岁。碑文中的“儒林郎”,文散官官名,清从六品授儒林郎。该碑碑帽上的图案,似相对的两只老虎,尾巴高举,后蹬前扑,栩栩如生,相拥着中上方的一个圆形图案。另三座碑碑帽上的图案基本相同,下方是相对的两条鱼,呈腾跃状,相拥着上方一个形似太阳的圆形图案,可能寓鲤鱼跳龙门之意。这四座墓碑,邓家都说是虎头碑,我不太懂,还有待研究。
这邓家的祖先当年远道而来,落户二台荒这个地方,看来还是很有风水眼光的,这里的地形地势的确有些看头。正二台荒这个地方面积并不大,方圆不过百十亩。周围环山,茂林修竹,平中显奇。中间一上一下两片台地,有一片奇石和树林相隔,这可能是二台荒地名的来历。邓家的祖屋位于第一片台地上,这里较后面那片台地平坦些。有意思的是,祖屋两边都有奇特的风景相拥。东边叫棋盘湾,有低矮的岩山,光怪陆离;有茂密的丛林,鸟语花香。神秘而幽深的山湾里,中间突起一片台地,台地的外沿散布着一些约斗大的圆形石头,呈青黑色,疏密相间,点缀有致,恰似正在对弈的一盘围棋。这里的人说,这些石头看似摆在地面,但搬不动,挖不出,是生在地底下的。棋子的后边,有一个巨大的正圆形的窝坑,相传很久以前,是满满的一坑清沏见底的水,天雨不见涨,天旱不见涉。光绪年间,邓家在水池的上方葬了一座坟,从此这窝坑里的水就慢慢消失了,现在就剩下一个干窝坑了。老屋的西面是一道由低到高的山梁,一路昂扬向上,延绵数公里,远望似有动感,俗称伞把梁子。据说其尾在五六里之外的牟家湾。这牟家弯是一个古村落,牟家在当地也算书香门第。那山梁延伸到邓家老屋旁,其头突然高高抬起,有向邓家老屋这边回首俯瞰之势。听当地一位老人讲,这山是“犀牛望月” 之景。所以又叫“伞把梁子” ,也是有来历的。当地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人讲,过去那山梁上有一棵大锥粟树,有三四人合抱粗,其枝叶繁茂,形若巨伞。神奇的是,当年邓家老屋的主人用一个铜盆洗脸,每天早晨把一铜盆水揣到场坝中间,那棵大锥粟树就清晰的映在水盆里。但遗憾的是,大集体时有人把那棵大锥粟树砍了。伞把梁子之名犹在,但后来人已不知其所以然了。邓家老屋背后的大山叫狮子包,狮子头的旁边分布着几个独立的圆形小山包,当地人称其为狮子滚绣球。
二台荒这个地方的确比较独特,近处有奇山秀水,田园牧歌,向前方放眼望去,层层叠叠的远山,与兰天白云相接,视野极为开阔,一目百里。睹景思人,引人遐想,或许正应了地灵人杰一说。
二台荒这个地方虽处在大山深处,其实并不偏僻,古来就有两条盐大路经过这里。一条从四川巫山过来,经过楂树坪、太平寺、盐贩子弯、崔家坪、田家垭、央皮垭、鲁家梁子、刘家台子、两抢凹到有名的青里坝;一条在崔家坪分路,经天坑槽、二台荒、烂池子、牟家弯,从这里过南河到赶场坝,也可通青里坝;再从青里坝,经干沟到三里坝,进而到达建始县城。(编辑蔡楚)